田柾國今天沒有去上日文也不打算去健身房，翹了下午班回到家後就馬上拎起收拾好的行李，順便將貓兒子裝進貓籠，「別叫了祖宗，小心等會被扒皮。」
　　
　　田柾國生活中少數具有儀式感的事就是過年。
　　
　　和大多數人不一樣的是，他的過年不需要祭祖也無須回老家應付親戚與長輩，他只要將行李收好、買完酒後帶著貓一起滾到閔玧其家混吃混喝就行了。
　　
　　閔玧其的父母都還健在，只是親子關係不好，所以從大學開始就沒有再往來。每每提起家裡的事，田柾國都會想從男人的臉上抓到一絲半毫的不自然，可是沒有。從來沒有。閔玧其從不對他避諱相關的話題，久而久之田柾國也就習慣淡然處之了。
　　
　　
　　田柾國拿著閔玧其給他的磁扣，大搖大擺地上了電梯，同時給男人發了自己已經到了的訊息，對方只傳了個「嗯」外加一個句號，意思就是讓他自己按密碼鎖進來。
　　
　　一進門就看見閔玧其躺在沙發上的模樣，田柾國自覺地將行李扔到客房，順道將貓給放出籠。整頓好後蹲在沙發邊，把頭倚在扶手處，兩眼直勾勾盯著根本沒睜眼的男人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午餐吃什麼？」
　　
　　「炸醬麵。」
　　
　　「晚餐呢？」
　　
　　「炸雞。」
　　
　　「午餐能不能也煮個泡菜湯？」田柾國見他沒有回答便將身子挪過去，把頭抵在男人的腹部，「你睡著了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沒有。」閔玧其翻身坐起，田柾國順勢靠著他的膝蓋，「頭很重嗎你？」
　　
　　「嗯──覺得沒力氣。」
　　
　　閔玧其這下才真的清醒過來，「哪裡不舒服？這幾天很難找不休業的診所跟藥局，趁下午沒事去給醫生看看吧。」
　　
　　「其實我覺得吃了泡菜湯就會好了。哥哥做的那種。」
　　
　　「明年別來我家了，有多遠滾多遠。」男人毫不留情的在他背上揮下重重一掌，踩上拖鞋後就走到廚房開冰箱找材料，「過來幫忙兔崽子。」
　　
　　「好──噠。」
　　
　　田柾國說好聽是在幫閔玧其打下手，實際上就只是在旁邊晃悠耍皮。鄭號錫曾說閔玧其是個失敗的家長，哪能這麼寵孩子，遲早得壞。後者只是涼涼應了句：「除了我他目前還能被誰疼？我有能力當然就慣著他。」
　　
　　鄭號錫好想問問閔玧其還缺不缺兒子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哥晚上有什麼計畫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我建議你：想幹嘛就直接說。『午餐想吃什麼』、『晚上想做什麼』你不是都想好了嗎？用的著問我？」
　　
　　「還是得先虛情假意地問問你的意見啊，不然顯得我多霸道。」田柾國不急不慢地舀起湯吹涼，「哥沒事的話，今天晚上一起去聽Sigur Rós的演唱會吧？」
　　
　　「你有票？」閔玧其有些意外，他以為田柾國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。
　　
　　「要兩張票有什麼難的？」話是這樣說，心裡卻在慶幸這個月幫碩珍哥跑的腿沒白費，「是不是挺驚喜的？」
　　
　　「沒白養你了。」
　　
　　
　　田柾國瞅著閔玧其明顯興致高漲的臉，自己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。兩人將碗筷整理完後就窩在沙發上看電影，一同等待夜幕的來臨。如果要說有什麼地方比自己家還要讓人放鬆，田柾國一定是回答「閔玧其的家」，有誰能在別人家的沙發睡上一個下午還差點叫不醒的嗎。
　　
　　閔玧其抖抖大腿想把人給搖醒，「醒醒兔崽子，我的腿都被你壓麻了。」
　　
　　小兔子還在半夢半醒，看見牆上的時鐘才跳起來──直直撞上閔玧其的下頷，後面的聲音都必須經過消音處理……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得出門了呢哥哥……」
　　
　　「……走吧。」
　　
　　
　　田柾國並不是該樂團的粉絲，從演唱會開始到結束他的心情都保持在差不多的水平上──可是閔玧其不一樣。
　　
　　他很難形容這樣的心情。
　　
　　人生中可以有很多第一次。第一次吃冰淇淋；第一次喜歡一個人；第一次看見大海，這些第一次他都能夠將當時的心情侃侃而談，而現在他第一次看見自己喜歡的樂團在舞臺上演出，他卻必須壓抑內心此刻所有的波濤洶湧──原本也曾經以為自己會踩著他們的影子和腳印前進，可是總是越走越心慌，最後滂沱的雨水打濕了土壤、模糊了印跡，他沒有折返，但也不再在這條路上繼續奔波。
　　
　　偶爾、非常偶爾，閔玧其會問問自己：如果時間倒轉會不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？
　　而答案始終如一。
　　
　　
　　演唱會結束後的人流很可怕，田柾國抓住閔玧其的手臂避免被沖散，等到人群漸漸散去他才鬆開手。
　　
　　「哥哥喜歡這場演出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當然。」
　　
　　「我們散散步再回去好嗎？」
　　
　　閔玧其也沒多想就答應了。兩個大男人在大冬天沿著人行道信步而行，真像傻蛋。走了快二十分鐘閔玧其有點受不了了，他覺得再不回到室內自己的耳朵就要凍傷了，瞅了身旁的人一眼──行吧，這種顏色絕對是凍著了，「到前面那個地鐵站就下去，不走了。」
　　
　　田柾國起初沒吭聲，走幾步後才又道：「哥哥開心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你剛剛不是問過類似的問題了嗎？」
　　
　　他的小孩搖搖腦袋，「喜歡演出跟開不開心是不一樣的。你剛剛好像不是開心的。」
　　
　　閔玧其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，內心卻有些訝異，「的確不全然是愉快的。藉著演出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。」
　　
　　「會遺憾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會。」男人發現田柾國急著想說話，趕緊接了下文，「可是並不後悔。」
　　
　　「如果選擇做音樂可能就遇不到你了柾國。」
　　
　　「可是……」
　　
　　「沒有可是。」閔玧其將雙手從大衣口袋伸出來，覆上兩只凍得發紅的兔耳朵，「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能夠看著你長大成人。」
　　
　　「玧其哥，謝謝你。」
　　
　　「謝什麼？養你是要幫我自己養老。」
　　
　　
　　田柾國往前站一步，將頭低下來，閔玧其會意過來後伸手摸摸他的頭。
　　
　　「新年快樂哥哥，新的一年也拜託你了。」
　　
　　「只要讓你的貓別再抓我家沙發就行。那麼我們現在能回家了嗎小朋友？」